公平地說，金耀基對國安法下的自由空間，有看法，也看到條件：「對於一些特別政治方面的訴求可能要改」，「只有法律上（國安法）的規定不可以做，其他空間好大」。他說，有些人對政治民主自由的尺度不同，這些人選擇移民，可以理解。延伸下去，目前國安法下，有離開的人，也有進入香港的人。這兩種人，要求不同：「出去的人，把政治民主自由看得好緊要。但現在好多人來到香港，都把非政治自由看成必要事情。」

從法治、自由與經濟分析，國安法下，他也有自己的選擇：「香港是中國人所在最好的地方，就是台灣我也不會去」，「若果（這裏）自由不是我所想的，我也不會留下。」（金耀基說兩大時代的去與留，下篇續）

特約記者：冼麗婷

攝影：謝榮耀

金耀基在著述中說過，他年少時，已思考中國的「出路」。他大學本科於國立台灣大學修讀法律，碩士是在政治大學跟從胡適的英文秘書、蔣介石總統資政王雲五完成論文〈民本思想之史底發展〉，至 1990 年台灣商務總編輯、史學家王壽南教授建議下，金耀基把它改為《中國民本思想史》出版；2008 年，北京的法律出版社以簡體字發行；最近中文大學出版社也把此書納入金耀基學術文集重新整套出版。

他說，中國民本思想跟現代民主有脗合之處也有不同，它有美國林肯總統所提「of the people, for the people（民有、民生），」但沒有「by the people」（民選）的元素。他對記者說：「人間社會真正好的治理體系，我自己覺得，說到最後，只有民主。」只是，中國要走這人條路會很漫長。清初《明夷待訪錄》作者黃宗羲書信中兩句說話，他一直記在心裏：「太平世，必在民主。」他也在其著作《中國政治與文化》裏，提到中國儒家與西方民主思想的相同與相異。

能把國學與社會經濟政治實況放到西方理論上思考與分析；作為社會學家，說經濟與政治都有平衡。了解金耀基這樣的背景，這樣的人，接收這樣的看法，同意或反對，是否更深延續，各適其適，每個人選擇不同。

「法治存在 但特別政治訴求要改」

金耀基去年九月底與十月底分別兩次在他的會所及寓所接受記者訪問，說到對香港現狀的判斷，認為那種「香港已經變成金融中心遺址」的說法可能是誇大了，同時，他也不認同香港法治已死，問題在於怎樣執行國安法？

「我自己觀察，香港法治基本上沒甚麼受到太大的衝擊。我覺得，這個要判斷，有國安法是一件事，國安法怎麼執行是另外一件事。你看全世界差不多所有重要國家，對國家安全方面，一定有很多法律，為什麼有些國家變成一個萬馬齊喑，沒聲了；有些完全一樣，為甚麼呢？只有法律上的規定不得做，其他空間好大。這個情形下，法律怎麼執行，我自己觀察法律方面，仍然相當 faithfully implemented（信實執行），不是說現在甚麼都不可以做。 所以在這樣的情形之下，我覺得現在社會 quiet down，一個安靜，不是表示沒有聲音，是聲音可以，不過對於一些特別政治方面的訴求可能要改，這是我的解釋，法治本身仍然是存在，現在於香港生活，比較今日在大陸生活，我相信有很大的不同，對於自由的了解都有很大不同。」

自由定義有另一解釋？

「是不是我們要對自由的定義有另一種解釋？」記者問。

他說自己對國安法下的法治，有正面解釋，同時，期望大學不受干預。年前他為中大前校長段崇智被干涉校政發聲：「我不是護航，是看香港整個情形，覺得整個氣氛，對於大學的發展都不是很好。」他相信新校長盧煜明很懂得學術自由的重要性，也相信香港仍然有法治。

「香港的自由很簡單，最主要是法律的問題，外邊的沒看到，國安法裏，沒衝擊國安法，法治（司法）政府都不會理，這是你的自由，這個自由，很多西方人現在都知道，不是有沒有國安法，是怎樣執行國安法，問題在這裡，你明白嗎？全世界都有國安法，但問題是有些國安法，政府的法律方面完全尊重國安法精神，不是（國安法有關）的，完全不受影響。我覺得香港現在仍然是這樣的情形，因為這是我對香港法治方面一個正面的解釋，所以這個情形之下，我覺得學術界，以我自己的經驗，我在中大工作了三十四年，從來沒有覺得政府對我們干預，我自己覺得沒有干預，說真話，所以我很 treasure 珍惜那時候的政府，（記者：你說英治時期？）當然了。但以後，97 之後，我覺得一直到國安法之前，大家基本上都不覺得政府有什麼干預。」

「有國安法仍然有充分自由的社會」

「現在（聽過）小朋友年輕人都說不會做記者。」記者跟金耀基說。

「我必須要承認，現在未必符合香港完全正常的現狀。我覺得要慢慢、慢慢恢復到正常情形，有國安法但仍然充分自由的社會。」金耀基說。他提到，國安法下仍然維持正當法律程序（due process of law)，對法治很重要。「implement 法律的時候，都先無罪推定，然後一步一步，這個是法治，due process of law，有些地方根本沒這有一套的東西，有些人（地方）執行法律，沒有這一套東西，真正法治是那套東西（due process of law），不是說有沒有法律，這個不緊要，最重要是 how you implement（如何執行），這就是叫做 “due process of law”，說出為何它在法治裡面這麼重要。」

國安法下「我觀察到的東西你未必觀察到」

他承認個人的想法是比較樂觀。「我覺得現在香港仍然存在法治，這是我覺得，也可以 argue，這是每個人的看法問題 ，每個人判斷的問題， 這是我個人的看法，但這個觀點未必每個人都能想到，都覺得，啊，有國安法，就沒有自由了。」

說到檢控及公平審訊，他說未能回答。「因為我沒有真正的參與，而我觀察到的東西未必你觀察到的，這個絕對可能發生。老實說，美國法院都是有這個情形，這些原則每個人都會講的。問題是為什麼美國一般覺得非常有法治， 真的 overall speaking，（美國）法院方面真的有獨立判斷，至於獨立判斷方面 quality 真的有點不同，你明白我的意思嗎？quality 真的有點不同，香港現在出現的現象，可能有的 quality 真的不同，這不是我判斷的範圍之內。」

「香港整體及大學正常化 學生可能想讀下新聞」

「你看怎樣挽回學生做記者的信心 ？」記者問。他認為，從人到每一個環節要回到正常，先要社會正常。

「我沒有一個絕對方法。」金耀基坦白回答。他認為社會回到正常，進步社會的文化文明就會出現，「一定要香港整體加上大學裏面正常化之後，自然會出現的一個現象，『哎呀，我都想讀下新聞，』不可能說，有新方法就可以（做到），做不到的，這個信心問題，需要我們全部慢慢幫它恢復，不可能很短時間，但我覺得未必不可能。我覺得，我們千萬不要再爭拗，不要把香港或者中國，永遠變成一個非常時期，我們已經變成一個正常時期，不要把自己仍然看成非常時期，一定要慢慢變成一個正常時期，一個 advance 社會裡面出現的一種文化、文明的一種表現，大學就真正可以有貢獻，而且貢獻愈來愈無限。」

中大前校長金耀基專訪（一）社會要回到正常 大學角色重要：「讓學生於法律下的自由受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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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 slasher 新世代，冼麗婷是香港記者 / 作家 / 人物寫作導師 / home baker。咀嚼人要時間，寫字要時間，等天然酵母開心要時間，用百分之二百真誠，等待深刻的味道，這是她做人、造麵包的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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冼麗婷，畢業於香港樹仁大學新聞系；其後於香港大學修讀比較文學學士及碩士；著有《見字如見人》。